改变观念就是改变世界!
改变语言腐败就是改变观念的利器之一。
在人类文明的漫长演进中,语言始终是思想最核心的载体。我们通过语言命名世界、定义价值、传递情感、建构共识。语言不仅是沟通的工具,更是思维的框架,是观念的土壤。正如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所言:“语言的界限,就是我的世界的界限。”当我们开始扭曲语言,我们实际上已经在悄然重塑我们的世界。
然而,今天,我们正处在一个语言被严重“污染”的时代。词汇被滥用、概念被偷换、语义被模糊——这种现象,被经济学家张维迎精准地称为“语言腐败”。他指出:“人们出于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的目的,随意改变词汇的含义,甚至赋予它们与原来的意思完全不同的含义,忽悠民众、操纵人心,这就是语言的腐败。”
这绝非危言耸听。语言腐败,正在悄然侵蚀我们的认知能力、道德判断与社会信任。它不仅破坏了交流的根基,更在无形中推动着观念的堕落,最终导致整个社会的不稳定与不可预测。
语言腐败
什么是语言腐败?它不是语法错误,也不是错别字,而是一种系统性的语义扭曲。它表现为:一个词被反复使用,但其内涵被悄悄置换;一个概念被频繁引用,但其真实指向早已模糊不清。
例如,“正能量”本应指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如今却被广泛用于压制不同声音——“你这样说话没有正能量”;“人民”本是政治共同体的集体称谓,却常常被简化为口号式的工具,“为人民服务”变成空洞的标语;“自由”在某些语境中被等同于“为所欲为”,而在另一些语境中又被污名化为“西方阴谋”。
这种腐败不是偶然的,而是有目的的。它服务于权力的操控、舆论的引导、情绪的煽动。当“改革”不再意味着制度优化,而只是政策调整的遮羞布;当“民主”被简化为“多数人的同意”,而忽视程序正义与权利保障;当“爱国”被等同于对特定政策的无条件支持——语言就不再是通向真理的桥梁,而成了遮蔽真相的幕布。
张维迎的定义之所以深刻,正是因为他揭示了语言腐败背后的动机性:它是有意识的、策略性的,是一种“认知操控术”。通过重新定义词语,操纵者可以重塑公众的认知框架,使不合理变得合理,使压迫显得正当。
语言腐败的后果
后果1:严重破坏语言交流
语言的首要功能是交流。可当词汇的含义变得模糊、多变、甚至自相矛盾时,交流就变得不可能。两个人使用同一个词,却在表达完全不同的意思,这无异于“鸡同鸭讲”。
更严重的是,语言腐败会导致人类智力的退化。当我们习惯于使用空洞的口号、抽象的宏大词汇、情绪化的标签时,我们的思维也会随之变得粗糙、懒惰、非理性。我们不再追问“什么是正义?”“如何定义公平?”而是直接贴上“反动”“颠覆”“正能量”之类的标签,以此代替思考。
久而久之,公共讨论沦为口号竞赛,辩论变成立场对抗。人们不再关心事实与逻辑,只关心立场与站队。这种“语言的贫瘠”最终导致“思想的荒芜”。正如奥威尔在《1984》中所描绘的“新话”(Newspeak):当词汇被不断删减、语义被不断压缩,人的思想也将被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最终连“自由”这样的概念都无法理解。
语言腐败,本质上是一种认知暴力。它剥夺了人们准确表达和深入思考的能力,使整个社会陷入一种集体性的“语言失能”。
后果2:道德腐败
语言不仅是思想的工具,也是道德的镜子。当我们开始说谎、操纵、欺骗,我们首先从语言开始。
托马斯·潘恩曾说:“如果一个人堕落到宣传自己根本不相信的东西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干一切坏事的准备。”这句话直指语言腐败的道德深渊。当一个人明知“严打”并非法治,却仍高呼“严打彰显正义”;当一个人清楚“打假”背后是权力寻租,却仍宣称“打假维护市场秩序”——他已经在进行一种道德上的自我背叛。
这种背叛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渐进的。每一次对语言的扭曲,都是对良知的一次磨损。久而久之,说谎变得自然,欺骗成为常态。语言腐败因此成为道德腐败的前奏。它使人习惯于虚伪,容忍于不公,最终麻木于罪恶。
更可怕的是,语言腐败还会制造集体性的道德冷漠。当“牺牲”被美化为“奉献”,当“压迫”被包装为“管理”,当“沉默”被赞许为“稳定”——人们便不再追问:谁在牺牲?为谁奉献?谁在压迫?谁需要稳定?道德判断被语言的糖衣所包裹,正义感在修辞的迷雾中逐渐消解。
后果3:社会不稳定与不可预测
语言是社会共识的基石。当语言腐败蔓延,共识便开始瓦解。人们不再相信官方话语,也不再信任公共媒体。谣言、阴谋论、极端言论乘虚而入,填补了意义的真空。
一个语言腐败严重的社会,必然是一个高度不稳定的社会。因为人们无法通过语言达成理解,无法通过对话解决分歧。政府说的话民众不信,民众的诉求政府听不懂。沟通的渠道被堵塞,矛盾只能通过非语言的方式释放——抗议、暴力、沉默的抵抗。
此外,语言腐败还会导致社会的不可预测性。当“改革”“开放”“稳定”“发展”这些关键词的含义不断漂移,市场主体、公民个体就无法形成稳定的预期。企业不知道政策会如何变化,个人不知道权利会如何被界定。这种不确定性本身就是一种风险,它抑制创新、阻碍合作、加剧焦虑。
语言腐败,最终将社会推向一种“认知失序”的状态:人人都在说话,却没有人真正被听见;人人都在表达,却没有人真正理解。
如何避免
我们生活在一个“大词”泛滥的时代。“全球化”“现代化”“后现代”“内卷”“躺平”“元宇宙”“碳中和”“共同富裕”……这些词汇频繁出现在媒体、政策文件、学术论文甚至日常对话中。它们听起来高深、宏大、充满力量,但往往缺乏清晰的定义和具体的指向。
避免误用或滥用大词
我们很长时间的都在说大词,实际上大词的标准含义是超级概念或者“宏大概念”。这个过程伴随着知识的普及和资讯的发达,越来越多的人接触到了更多抽象、玄奥的哲学理论,以及高深莫测的超级概念。
维特根斯坦曾经给他的朋友写信:研究哲学如果给你带来的只不过是使你能够似是而非地谈论一些深奥的逻辑之类的问题,如果它不能改善你关于日常生活中重要问题的思考,如果它不能使你在使用危险的语句时比任何一个记者都更为谨慎,那么它有什么用呢?
如果哲学没有让人养成养成谦卑的习惯,学会鞭辟入里、小心谨慎地分析,反而借此赢得了知识上的骄矜,随心所欲地滥用这些危险的语句,那将不只是对哲学的践踏,而且会戕害公共讨论的品格和日常生活的常识感。
避免语言滥用
我们生活的世界正在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暴力语言。暴力的语言、粗糙的语言必然会导致暴力的思维、粗糙的思维。奥威尔说,思维的浅陋让我们的语言变得粗俗而有失准确,而语言的随意、零乱又使我们更容易产生浅薄的思想。
政治语言:严打、斗垮、斗、打假、扫盲,扫黄打非办公室、拳头产品、主打等等;
军事语言:进军海外、抢滩、胜利完成、抗震救灾、遗体告别仪式、统战工作、发展是硬道理、一手抓经济一手抓政治、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网络语言:屌丝、给力、矮矬穷、白富美、高富帅、正能量、元芳你怎么看、你懂的、逆袭、基友(我们也经常用)、坑爹、拼爹、尼玛、跪了、打酱油、碉堡了、表叔、房妹、绿茶婊、也都醉了。
这种僵化、暴力、粗糙的语言表达出来的是对思考的仇恨,是对思想者本身的恐惧。这些语言的共同特征是:简化、粗暴、情绪驱动。它们不追求准确,而追求冲击;不强调逻辑,而强调立场;不鼓励理解,而鼓励站队。
当“打假”变成“打人”,当“反腐”变成“整人”,当“爱国”变成“排外”,语言的暴力性就暴露无遗。它不再服务于理性讨论,而是服务于情绪动员。它不求说服,只求压制;不求共识,只求胜利。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语言正在侵蚀我们的日常感知。年轻人习惯用“逆袭”“躺平”来概括人生轨迹,用“高富帅”“白富美”来定义成功标准,用“内卷”来解释一切困境——这些词汇虽然生动,但也简化了复杂的社会现实,使人丧失了对结构性问题的深入分析能力。
语言的粗糙化,最终导致思维的粗糙化。我们越来越难以进行耐心的倾听、细致的分析、理性的对话。公共讨论变得越来越像一场“语言斗兽场”,谁嗓门大、谁用词狠,谁就“赢”。
如果说清晰、准确、有逻辑的思维是走向观念革命的第一步,观念的革新首先就表现在语言和表达上。
1. 警惕“危险的语句”
维特根斯坦提醒我们,要“在使用危险的语句时比任何一个记者都更为谨慎”。什么是“危险的语句”?就是那些宏大、抽象、情绪化、标签化的表达。当我们使用“历史的必然”“人民的选择”“时代的潮流”这类词汇时,我们是否清楚其具体所指?我们是否在用它们来逃避论证的责任?
每一次使用大词,都应自问:这个词在当下语境中的确切含义是什么?它是否有证据支持?它是否可能被误解或滥用?
2. 追求清晰、准确、有逻辑的表达
语言的革新,始于对清晰性的追求。我们要努力用具体的例子代替抽象的概括,用精确的描述代替模糊的形容,用逻辑推理代替情绪宣泄。
例如,不说“这个政策不好”,而说“这个政策在实施过程中导致了基层执行成本上升30%”;不说“他是个坏人”,而说“他在三个项目中存在利益输送行为,已被纪委通报”。
清晰的语言,是理性讨论的前提。
3. 培养谦卑与审慎的思维习惯
哲学不应带来“知识上的骄矜”,而应培养“谦卑的习惯”。我们应意识到:语言是有限的,认知是局限的,真理是复杂的。因此,我们在表达时应保持审慎,避免武断,尊重异见。
不要轻易给人贴标签,不要用网络流行语代替思考,不要用情绪化语言掩盖逻辑漏洞。
4. 重建公共语言的伦理
语言不仅是个人表达的工具,也是公共生活的资源。我们有责任维护语言的纯洁性与有效性。这需要媒体、教育、学术界共同努力,抵制语言的滥用与腐败。
例如,媒体应避免使用煽动性词汇,教育应加强逻辑与写作训练,学术应拒绝空洞的术语堆砌。